法治的細節(jié)︱對于性欺凌之惡,，光有“誠懇道歉”是遠遠不夠的
2023-09-27 16:18:57 來源: 澎湃新聞 ? 澎湃研究所
近日，大同市某學校兩名9歲的小學生對同寢室同學多次實施辱罵,、毆打以及性欺凌的惡性事件,，受到了廣泛關注,。如果被害人家屬的陳述沒有失實的話，那些本來只有在限制級變態(tài)犯罪影視劇中才能看到的性暴力場景，竟然在9歲兒童的校園生活中出現(xiàn)了,。這個事件，再一次刷新了公眾對未成年人作惡能力的認知。
關于這起事件的處理,，我們需要指出：一方面,，受害者的身體和精神受到了嚴重傷害，因此,，法律的懲罰和制裁絕不能缺位,；另一方面，面對家長和公眾的普遍焦慮和擔憂,，全社會需要積極行動起來,，盡最大努力避免類似罪惡再次發(fā)生。
一,、正義,，是讓作惡者及放任惡行的各方都受到應有的制裁
在這起惡性性欺凌事件中，盡管兩位作惡者是年齡不足12周歲的未成年人,，但這絕不意味著相關人員就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,。事實上，法律有充足的懲罰機制,，它并沒有放縱任何惡人,。在此事件中，無論是作惡者本人,，還是他們的家長和學校,，僅有一句道歉是不夠的，他們都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,。
第一,，對于實施欺凌的“小惡魔”，他們可能會因自己的行為付出巨大代價,。
盡管他們年齡不足12周歲,，無法承擔刑事責任，不足14周歲,，不會受到治安管理處罰,。但是，這絕不意味著他們就可以逍遙法外,。事實上,，法律設計了一些特別制度，可以據(jù)此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“替代性懲罰”,。根據(jù)《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》第四十五條的規(guī)定,，如果未成年人實施了刑法規(guī)定的行為、因不滿法定刑事責任年齡不予刑事處罰的,，經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評估同意,，教育行政部門會同公安機關可以將其送入專門學校,，對其進行專門矯治教育。
專門學?？刹皇瞧胀▽W校,，里面的專門場所實行閉環(huán)管理,，類似于一種“兒童拘留所”,，進入其中的孩子不能自由進出學校，不能回家,，他們的人身自由事實上受到了嚴格的限制,。在專門學校中，這些罪錯學生要接受公安機關,、司法行政部門的特殊的矯治教育,。因此，只有專門學校的矯治教育制度得到有效激活,，能夠高效運行,，則公眾關于“小孩子犯罪不受懲罰”的擔憂才不會存在。
第二,，作惡兒童的父母,，需要向被害者承擔賠償責任。
父母對孩子,，不僅要養(yǎng),，還要教，尤其是在孩子有不良惡行時,，父母要對其進行引導和懲戒,，督促孩子及時改正。如果父母教育不當,，孩子傷害了他人,，則其父母需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?！睹穹ǖ洹返谝磺б话侔耸藯l規(guī)定：“無民事行為能力人,、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，由監(jiān)護人承擔侵權責任,?！睋?jù)此，在上述大同欺凌事件中,，兩位作惡小學生的父母,，必須承擔賠償責任，考慮到這個事件性質極其惡劣,、后果非常嚴重,，可能會對被欺凌者的健康成長帶來長遠的、甚至是無法恢復的傷害，因此,，這個賠償數(shù)額可能會非常巨大,，除了身體傷害的賠償，還要加上精神損害的賠償,。
第三,，學校如果沒有盡到管理職責，也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,。
由于小學生沒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,，所以他們在學校期間應該受到學校的保護，尤其對于寄宿學生,，學校要負起更高的特殊照顧義務,。在上述事件中，欺凌行為多次發(fā)生,，且性質不斷升級,，而學校卻未能及時發(fā)現(xiàn)和作出妥當處理，因此,，學校及其管理人員需要為自己的失職承擔相應后果：一方面,，教育部門要依據(jù)教育法、未成年人保護法,，對失職的學校管理人員,、涉事教師進行處理，對其作出行政性的處罰和處分,；另一方面,，受害者家屬可以依據(jù)《民法典》第一千二百條和第一千二百零一條的相關規(guī)定，以未盡到管理職責為由,，將涉事學校告上法庭,，要求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。
總之,，在上述惡性事件處理中,，監(jiān)管部門必須履行其職責，讓作惡者以及放任惡行的各方都受到制裁,，都付出代價,，而受害者也要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，堅決捍衛(wèi)自己的合法權益,。
二,、但是，真正重要的是該如何避免惡行再次發(fā)生
在懲罰了個體的惡行之后,，對于社會而言,，更值得關注的是：我們需要作些什么,，以避免類似事件在另一個城市、另一個校園再次發(fā)生,，如何避免我們自己的孩子,，某一天也成為校園性欺凌的受害者？
首先,，每一個為人父母者,，都要對孩子有陪伴和有關心。對于孩子而言,，世界上最長情的父愛和母愛,，不外乎是你們在我身邊，我軟弱時可以依靠,，我需要時觸手可及。無論是《民法典》,，還是《家庭教育促進法》,，都通過法律的形式，要求父母履行好自己的監(jiān)護責任,。父母需要花時間陪伴孩子,，讓他們感受被疼愛，心里有安全感,；父母需要關心孩子,，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，讓他們愿意告訴你自己的喜悅和憂傷,。
在大同欺凌事件中,，可以想象，無論是受害者的父母,，還是作惡者的父母,，如果能夠早一點看到孩子的異樣，早一點介入和干預,，事情應該不會發(fā)展到如此惡劣的地步,。諸多研究都顯示，缺乏父母之愛和沒有安全感的孩子,，很容易成為欺凌的受害者,，而很多實施欺凌的“小惡魔”，背后更是有著極其復雜的家庭教育缺失的原因,。簡而言之,，來自父母的關愛以及良好的親子關系，如同一張結實的網(wǎng),，既能保護孩子不被傷害,，也能扯住孩子不讓他墮落,。
其次，學校要開展真正有效的法治,、道德,、生命與性教育。如果學校教育完全以應試為目的,，除了考試成績和升學率,，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，我們就不可能培育出有情有愛,、有理性有溫度的人,。法治教育和道德教育是規(guī)則教育，教會一個孩子如何與他人無害而和諧地相處,；生命教育和性教育則是愛的教育,，教會孩子如何去愛自己，既不讓自己受到傷害,，也不去傷害別人,。并非每個孩子都是純潔的天使，孩子的內心也會潛伏著惡意,，因而,，好的教育一定要讓孩子懂得愛，有良知,，讓愛和良知足夠健康和強大,，從而在各種情景中，能將他們引到正確的方向,，避免作出最差的選擇,。
最后，學校的寄宿管理需要受到高度重視,，相關的監(jiān)管需要不斷加強,。大同欺凌事件，以及媒體此前報道過的其它類似欺凌事件,，很多都是發(fā)生在寄宿學校,，尤其是在相對封閉的學生宿舍里，這提醒政府和社會：一定要加強管理,，避免寄宿制學校的宿舍成為校園欺凌尤其是性侵害的溫床,。
對于未成年人而言，家庭的價值和意義無可替代,，在家庭中成長,，才符合兒童利益最大化的原則。因此,，全社會都需要反思：家長能否隨便把孩子送入寄宿學校,，多大年齡的孩子才可以送入寄宿學校,；對于寄宿制學校的宿舍，需要誰來監(jiān)管,，該如何監(jiān)管,？為了加強監(jiān)管，教育部門要負起主體責任,，制定標準,，定期檢查，督促學校切實保障宿舍安全,。同時,，來自家長、媒體的監(jiān)督也非常關鍵,，要通過外部監(jiān)督,，避免學生宿舍成為陽光照不到的地方。
大同惡性學生欺凌事件,，給我們帶來了深刻的警示,，也向我們提出了諸多問題。面對兒童越來越早熟的事實,，面對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現(xiàn)代社會，旨在預防和矯治兒童越軌行為的法律制度,，需要不斷改進和與時俱進,，而社會則需要采取積極行動，提供全方位的支持,。通過各方協(xié)力,，為全體孩子創(chuàng)造一個成長友好型的社會環(huán)境，避免有的孩子在花季遭受傷害,，也避免有的孩子在童年淪落為惡魔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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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紅勃，系中國政法大學教授,、未成年人事務治理與法律研究基地執(zhí)行主任,。法治中國，不在宏大的敘事,，而在細節(jié)的雕琢,。在“法治的細節(jié)”中，讓我們超越結果而明晰法治的脈絡,。本專欄由法律法學界專業(yè)人士為您特供,。
